文/ 徐茂明

  以往，鄉下的冬季是最清閑的，也是最熱鬧的。熱鬧卻不只是因了年地到來。辛勞了一年的農人，往往也把娶媳嫁女的喜慶日子擱在寒冷的冬季。所以，鄉下出生的孩子也大都挨著年。一整個冬天村子里喜事不斷。

  除了農閑的緣故，大概還有其他方面的考慮。冬日里結婚，冬日里坐月子，待來年春暖花開，孩子已落了地。母親們也沒了忌諱，身體也已復原，家里地里的活計便不會耽誤了。

  而孩子或是在母親背上，或是在田間地頭樹蔭下一個鋪了破衣物的大花簍中，甚至用一根寬布條跟羊一般拴起來，任他摸爬滾打。有的孩子推倒了花簍爬了出來，東張張西望望，滿臉的好奇。他玩泥巴、拽野花，小腦袋隨著美麗的蝴蝶轉來轉去。一個螞蚱跳到臟兮兮的手背上，他起先會瞪圓了清澈的眼睛觀察，待會就可能嚇得張開嘴巴嚎啕。引得大人匆匆丟下手里的活計，咋咋呼呼奔出田間，才知道原是虛驚一場。

  其實很多時候大人們只顧揮汗如雨，待想到地頭的孩子時，他們早已逃出了母親精心準備的小窩，卻爬到了草窩里呼呼大睡，流著口水，夢正酣。

  鄉下的孩子就這樣一天天長大，打破花簍的束縛，掙脫布條的捆綁。他們撲美麗的蝴蝶，再不怕螞蚱地調戲，直到追魚捉蝦；直到幫大人攆雞趕豬；直到挎動藤筐，揮舞起鐮刀；直到做了姐姐或哥哥，成了一名小“家長”。在大人眼中，孩子就如剛鉆出土皮的莊稼或草，似乎只一轉身，便綠了田間山野。

  鄉下的孩子的確如草，就連名字也普通樸實的如草。“呱呱”墜地時幾乎都是在或冰封，或雪花飛舞，或臘梅怒放，于是一個個冬生、冬梅、雪生、雪梅便在村子里串了串。有的潑辣的女人，臨產還在磨道碾道里穿梭，以至于屋子都沒來及進孩子就迫不及待逃出娘腹，石頭、鐵妞之類的名字信手拈來。鄉下還有個歇后語：老太太生孩——撂下的活了。有不少女人四五十歲了還在生產，五六個娃子是見怪不怪的事。她們最后的一兩個孩子幾乎沒人再用接生婆，自己就能順順當當地生產。有的甚至去廁所方便時，不小心孩子就出溜了下來，臭蛋、臭妮應運而生。

  然而鄉下的父母親熱衷于給孩子取這樣的在今人看來拿不上臺面，叫不出口的名字，除了受文化水平限制之外，在他們心中更多的是一種美好的寄托。用他們的話講就是好養活。就如那些野花野草，在無人照看的山野里，無論風霜雨雪，酷暑嚴寒，倔強頑強的年復一年。

  鄉野的孩子來自自然，自然快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