鄰居大媽死了！

這條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滿村滿巷。

一個近80歲的老人病逝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了，之所以能迅速成為全村口口相傳的“佳話”，那是因為“珍珠（即鄰居大媽）死得太是時候了！”這是全村人對鄰居大媽死后最多的評價。

都是拆遷惹得禍！

大媽家和我們家是四十多年的老鄰居了，雖然為了莊基地多少、房基高低、伙墻私墻等一系列農村最常見的糾紛與母親吵過架、拌過嘴，但奇怪的是兩家關系卻一直比較融洽。起碼在我心底深處，一直認為鄰居一家人都是好人，都很疼愛我和姐姐。那時候父親在部隊服役，母親要上工，只有五歲的姐姐要抱著只有一歲的我在大門口一坐就是一大晌，鄰居三個姐姐輪流抱我；有人欺負我和姐姐時，鄰居大哥哥準會上前揍他，保護我們；母親有事不在家時，我們姐妹倆的飯就在大媽家蹭了，一碗“糝糝面”叫我至今想起還會流口水……

大媽一直過得都挺瀟灑的，農業合作化時不用上工，包產到戶后不用干活，日子好點后又辦起小賣部，兒女都成家后我的印象中大媽只干兩件事：打麻將或是搖個蒲扇坐在大門口乘涼。這些幸福的生活都是源于大伯是個極其勤快的人，關鍵是飯做得好！看看大媽的身材就知道：臉似面盆身似桶！

大媽是個愛說愛笑、心高氣傲的人。聲高調高大老遠就能聽到她和人說話，吵架時一張嘴全村人都聽到了；她也是會來事的人，逢人就笑、見面就夸，這一點是我印象中她“是個好人”的最大因素；她熱心、開朗、愛湊熱鬧，村里大小事她都要參與，似乎缺了她王家灣的地球就不轉了；同時她也有高高在上、唯我獨尊的傲氣，據說她有一個哥哥在北京做大官，于是乎家里她是絕對權威，說一不二。村里誰敢在背后說她一句，她就敢在人家家門口罵個天翻地覆、雞犬不寧，但是罵過明天見了你依舊笑呵呵的。但凡村里的懶漢、品德低劣、木訥人、不善言辭甚至窮人家都被大媽列入交往的黑名單，“跟那伙然慫、笨慫、窮慫有啥說的！”這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。

大媽是個不占便宜誓不罷休、不碰南墻絕不回頭的人。這一點從和我們家宅基地就可以看出，父親的“讓她一尺又何妨”有效地化解了鄰里矛盾，才使得我們兩家關系還算平和；阻擋自由戀愛導致大女兒喝敵敵畏，最后被迫嫁給一個身殘還帶著“拖油瓶”的小老板；兒媳過門當晚就被大媽指著鼻子罵、揪著頭發打；兒子和鄰村小寡婦勾搭在一起，大媽出面調和，最后以小寡婦賠償大媽一千元而告終……

就是這樣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人，舒舒坦坦地過著她的小日子。

村里要拆遷的消息如同重磅襲來，一夜之間，家家戶戶爭先恐后、買磚蓋房；一夜之間，東家娶媳婦、西家生孩子；一夜之間，李家離婚、張家再娶；一夜之間，地里種樹、秧間插苗……各種怪相、怪事鋪天蓋地。巷道里亂搭亂建、危樓叢生、單頁磚砌五層，能占就占，每家每戶看不到天，對門伸手可觸……唯一可喜的是老人們在家里的地位嗖地空前高漲，因為不僅房子可以賠償，人頭也可以分錢分房！老人們悠然自得、想吃就吃、想喝就喝、想逛就逛，他們得保命，要爭取活到分錢的那一天！

還是有人命薄，沒等到正式拆遷的那一天就一命嗚呼了！

聽說大媽也病了，還挺嚴重的。鄰居大哥急了，把大媽送進了省城最好的醫院。半個月后大媽被接回來了，據說醫院讓家屬準備后事！

幾天后當我去看望大媽時，她已經幾乎是滴水不進、奄奄一息了！鄰居大哥隔三差五就到管委會去打聽拆遷組哪一天進村。

三天前，鄰居大哥以大媽進城看病為由婉拒了所有來看望大媽的人，似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。

昨天拆遷組終于進村了，統計人口、丈量土地，一切按村民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開展著。大家歡呼雀躍，一夜之間百萬富翁、房哥房姐遍地而生。

大媽走了！今天早上五點走的！一大早鄰居大哥就到親戚朋友家報喪，放炮、貼對聯、設靈堂，待鄉親們來幫忙處理后事時，鄰居大哥告知移風易俗，老人已經被送往殯儀館了。于是，誰也沒看到大媽的遺容。

村里老人抹著淚水評說著大媽的好，年輕人都說大媽太會死了，硬是撐到給兒子分了錢和房才放心地走了，死得太給力了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個人簡歷

王靜，女，80后，西安市人。曾用筆名清矣。研究生學歷，管理學學士。陜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、咸陽市作協會員。現在供職于咸陽市某機關單位。近年來，在《各界導報》《咸陽日報》《秦風》《涇渭情》等報刊雜志上陸續發表各類文章50余篇。